我娘虽然是旧式村姑,却有一个很洋气的毛病:恋爱脑。
她结婚之后只有一个目标,那就是让我爹开心。
别人家里都是男主外女主内,体力活、重活都是老爷们做。
我家正好相反。
我娘种地种菜一把好手,我爹像个绣女,在家鼓捣一些稀奇玩意。
以他的话来说,就是会门手艺,能挣俏钱。
他拿着我姥爷给的嫁妆钱,去学过修手表、手电筒、收音机、电视机、洗衣机等这些玩意儿。
学得太杂,反而不精,到最后啥都没学会。
街坊四邻找他修个小玩意,他能把人家的机子全拆开,结果也找不出毛病,组装起来还常常多俩零件。
谁还敢找他啊,不光修不好,还能彻底修坏。
大家都去镇子上找瘸子修东西,人家瘸子嘴巴甜收钱少,很快就能修好。
渐渐的我家也就没生意了。
所以,家里基本都是我娘在撑着。
尽管这样,我爹也从没在我娘跟前说过软话,恃爱而骄,他也有个时髦的毛病。
软饭硬吃。
而且吃得很霸道。
我娘狠心要把我送走,我当时就哇哇大哭起来。
我爹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,撇嘴道:「送谁呀,长得又黑又丑,谁要她呀。」
我刚出生那阵,确实很丑。
皱皱巴巴跟小老头似的,浑身上下黑黢黢,尤其是咧着大嘴哭的时候,我姐说都能看到嗓子眼。
实在不淑女,也实在招人烦。
我娘铁了心,为表明自己的态度,干脆不给我喂奶。
我姐不忍心,只好求助我爹。
我爹无能狂怒,大着嗓门吼她:「我又没奶,我又不能喂她。」
我姐没办法,跑去厨房盛了半碗小米汤,拿着勺子喂了我几口,才帮我填饱肚子。
她比我大五岁。
在我心里,比父母还要亲。
2
我从小不被父母喜欢,像根野草一样疯长,反倒壮硕得跟小牛犊一样。
一晃六年,我长大了。
除了不会说话,我一切都好,尤其跑得快,力气大,体质比同龄人都要强。
我娘这六年也没闲着,烧香拜佛,算命算卦,总之为了拼儿子,她想尽了各种办法。
大约是生我时伤着了,她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,别说怀孕了,连下地干活都不行了。
我爹对她的态度,也一直在变,从称呼上可见一斑。
以前叫她「金枝」,后来叫她「喂」,最后连喂都没有了。
因为,他已经很少跟我娘说话了。
夫妻两个不说话,自然也就没法生孩子。
我娘的人生陷入死循环,永远也破不了。
就在她绝望的时候,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。
我爹外头有女人了。
那女人姓赵,是个寡妇,老公煤矿工人,出事故死了,赔了一大笔钱。
她带着两个儿子生活,在镇子北头开了一家理发店。
有一次,我追着家里的黄狗闲逛,从理发店门口路过,恰好瞧见我爹从里边出来。
他特别精神,笑得满脸褶子。
赵寡妇跟在他身后,不停帮他拍打身上的灰尘。
两人说说笑笑,十分亲昵。
我长这么大,都没见我爹那么笑过。
灿烂得像一只公孔雀,扑棱棱展开了他的腚,哦不,是脸。
我爹一笑,五官就显得特别大,我娘说像电影里的当红小生,我却不觉得。
我不明所以,冲过去喊了一声爹,抬手抱住了他的大腿。
大约我冲得太用力了,又或者我的脸太脏,我爹没认出来我。
总之,他触电一样把我甩开。